作者:邹大兵
来源:云数科技圈
为了继续维护自己的霸权地位,美国已经开启了对中国科技的全面打压,除了人们熟知的高端芯片、光刻机等断供外,工业软件也在限制之列。然而,相比人们对芯片断供的关注,人们似乎低估了工业软件断供的严重性。
实际上,工业软件是几乎所有复杂系统研发设计、仿真验证和数字制造的必备工具,已经成为衡量一个国家工业竞争力的核心指标,是参与国际竞争的重要杀手锏。然而,就是这样一个重要的软件门类,我们却长期落后,尤其是工业设计类软件我们落后太多,高端工业软件几乎被国外软件全面占领,这才有了今天“断供”和“卡脖子”的被动挨打局面。
作为一个长期关注中国科技产业发展的媒体人,笔者对我国工业软件的困境有所了解,所以当笔者看到《工业软件沉思录》这本书,马上就被其封面上的“沉思”两个字所打动。的确,我国工业软件起步并不晚,如今落下太多,值得“沉思”。同时,更为重要的是,对于我国工业软件当前困境如何破解?更值得“沉思”。
本书作者田锋是一位在工业仿真软件扎根了25年的资深从业者,以专业的视角给出了自己的观察和破解之道,字里行间充满殷殷之情、拳拳之心,让我们感受到了中国工业软件人的情怀,也看到了中国工业软件崛起的希望。
近几年,由于“断供”的影响,工业软件引起国家和各级政府高度重视,一时间,政策、资金蜂拥而至,工业软件市场迎来了前所未有的高人气,也被认为是当下的一个“风口”。不过,在田锋看来,工业软件眼下的这股热潮和“断供”之间并非因果关系,这两者都是中国工业发展到一定程度的必然结果。
在国民经济的发展过程中,人均GDP 1万美元是一个分水岭,超过1万美元标志着该经济体达到了中等发展水平,也意味着从此该经济体的增长方式必须从要素驱动转变为创新驱动,而工业软件是创新驱动的重要支撑。
我国从2019年人均GDP跨过1万美元门槛(1.027万美元),中国工业和经济的发展也达到了分水岭,标志着工业软件已经成为中国工业转型升级的重要支撑,需要大力发展。然而,我国工业软件发展严重滞后,这是我们的软肋,这一点被竞争对手注意到了,在大国竞争中就成为了攻击目标。
作者认为,我国的工业软件处于“风口”最根本原因是,中国发展到今天,工业已经离不开工业软件,“断供”只是催化剂。“如果我国工业和经济不是强烈需要工业软件,那么别人为何要断供?”
如今,为了对抗西方对我们的打压,尽快发展我国的工业软件产业,实现突破是当务之急。当然,作为一名在工业软件摸爬滚打多年的资深从业者,作者太知道我们与欧美的工业软件之间的差距了。
根据田锋的观察,中国与欧美在工业软件上的差距可能达到二三十年,我们追赶的路上也面临诸多障碍。比如,工业软件研发成本高,国外一个工业软件公司的研发投入可能就超过我国所有工业软件公司的研发投资总和,我们在核心引擎研发上的技术积累不足,用户缺乏对国产软件的信心,资本缺乏耐心等,还有中国知识产品保护弱等。
这些年正是这些障碍掣肘了国产工业软件的发展,但这些困难并不是我们不去奋力追赶的理由。实际上,追赶国外工业软件只有一条理由就足够,就是不要再被人“卡脖子”。
既然国外工业软件相对于国产软件几乎是碾压般的存在,而且,它们还在持续高投入地进行研发,国产工业软件还有机会翻身吗?或者说,我们要翻身机会在哪里?
田锋给出了肯定的答复,我们还有机会,但在此之前,我们应该先对国产工业软件现状有个正确认识,找回信心,并找到发力点。
谈到中外工业软件的差距,我们的第一印象往往是我们技术差得远、市场占有率低得多。但作者认为,差距显而易见,但也不要妄自菲薄。工业软件也有很多类型,我们差距最大的是科技类(如CAD、CAE、EDA),工程类次之(如PLM),管理类差距最小(如ERP、MRP)。尤其是科技类中的核心引擎我们几乎是空白,这是我们要重点补齐的地方,工程类基本平分秋色,而管理类我们反而有一定优势。这也与中国工业在这几类软件所基于的底层技术、资源或者原理方面的发展水平是一致的。
其次,还有空白市场等我们开拓。实际上,虽然国外软件盘踞中国市场多年,但有四个市场它们并没有占领,这四个市场包括:禁运行业(军工或进入实体名单的企业),它们无工业软件可买;中国占比最高的企业群体——中小企业,它们无软件可用;工业软件被断供之后,重大民品企业的工业软件供应也朝不保夕;中国知识产权法逐步完善后,传统工业软件产业将出现大量空白市场空间。
这四个赛道正是留给国产工业软件的机会。我们可以根据不同的赛道制订不同的市场开发策略,比如,禁运行业启动攻关工程,重大民品企业启动备胎工程等,让国产工业软件的种子尽快在这些市场落地、生根、开花、结果。
另外,这些年在我国工业软件整体上应用还不够深入,应用效益也并不是太显著。这些在以前看起来是不足现在则是国产软件的机会,毕竟不深入才更容易替换。
当然,到底有多少机会还是取决于我们的决心。中国各个产业发展从来没有一帆风顺,打压和封锁我们也司空见惯。实际上,中国的制造业就是这样一步步从小做大,从大做强,相信我们的工业软件也一定能从追赶到实现超越。
那么,我们到底要如何才能实现从追赶到反超?作者对这个关键问题做了深入的思考。他特别强调,工业软件是时间的孩子,是需要时间积累和打磨的,该走得路要走,不能奢望“出奇兵”、一招制胜,也无法依靠大量资金投入和人海战术而成功。比如,核心引擎就得去持续研发、认真打磨,工程化验证也得去认认真真地做,不能想着弯道超车。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只能按照国外软件的时间进度表来推进,而是可以发挥后发优势,找到一些快步走的方法。实际上,这些年国外的工业软件已经建立了足够高的技术门槛和商业门槛,如果按照常规的市场化模式,走国际领先的工业软件之路,中国工业软件难免还是死路一条。我们只有充分利用中国的市场特点、应用特征、服务能力和制度优势,才能走出一条守正出奇的发展道路。
比如,田锋认为,中国的工业软件不要直接对标国际先进的工业软件,而是找到我国工业企业的“刚需”,从用户最需要的功能入手。
“一个国家的工业软件水平是与这个国家的工业和科技水平相匹配的,中国的工业水平没那么高,对工业软件的需求必然没有那么高。”田锋说。
悟到了这一点后,他就发现中国工业软件只要能做出国际先进工业软件40%的功能就能满足中国用户绝大多数需求,这也是他认为在先进的国际工业软件面前,我们的工业软件也可以一战的原因。
当然,要发现并找到那些“刚需”其实对工业软件厂商也是一个考验,不是真正深入到企业一线,深入到工厂应用场景中,是无法确定到底哪些才是用户真正需要的功能的。
又如,众所周知,好软件是用出来的,企业对软件进行工程化验证是非常必要的。过去一般有两种方法做验证,一种是实验,另一种是用户现场验证,两种方法都费时费力。作者提出了第三种方法:案例验证,就是用过去积累下来的案例来进行工程验证,相当于用过去的时间来置换未来的时间。他所在的公司就用这种方法大大加快了软件上市时间。
除了技术上不断打磨之外,工业软件的成功也离不开商业策略的助力。实际上,只有技术和商业都成功,工业软件才算是真正的成功。田锋在书中反复提到的两个词:“守正出奇”:“守正”就是技术研发上不能偷懒,而“出奇”是在在商业策略上出奇招。
对于商业策略,作者的一个建议是赋能开道,也就是从销售产品改变为赋能客户,帮助客户拥有相应的能力,从而破解过去工业软件效益不高的问题。作者所在的安世亚太是一家做工业仿真软件的公司,采用了作者提出的仿真赋能体系方法 论,在全国孵化了众多服务力量,解决了很多企业存在的“大拿迷局”和假仿真的问题,取得了不错的效果。
另一个建议是上云和基础版免费。工业软件上云可以显著降低中小企业和高校采用工业软件技术的门槛,再结合基础版免费的方式可以迅速汇聚起用户群,进一步设计新的盈利模式,发展其他的增值业务。比如,在工业软件公有生态上可能会产生各种新的小微业态,这些生态都有潜力带来非软件销售收入,比如广告、交易平台等。实际上,华为等一些云厂商已经在开始联手合作伙伴帮助中国工业软件上云。
田锋指出,在云时代,工业软件具有不同以往的特征,即技术服务化、服务开放化,以技术替代人,服务可以由全社会的专家来提供,用户可以以最低的成本找到服务者,从而构建起云生态,帮助中国工业软件早日破局。
《工业软件沉思录》一书并不厚,不到300页,但内容很专业,也很厚重,凝聚了作者多年的观察、实践经验,可以说是作者心血的结晶,承载了作者对中国工业软件崛起的殷殷期望。感谢作者的辛苦付出,中国工业软件的崛起需要更多这样的专家,正是他们撑起中国工业软件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