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口问题为什么重要

昨天国家统计局公布：2022年中国总人口开始下降。从中国几千年的发展历史看，这是个非常重要的时刻。

在可以预见的未来，我国的人口会一直下降下去、老龄化会越来越严重，也会长期地失去世界第一人口大国的地位。人口的拐点，会带来经济社会巨大的变化。

这方面的知识非常重要。出于对这个问题的认识，我在十五年前就主张尽快结束独生子女政策、建议大城市的人买房子，在七、八年前主张推动智能制造、工业互联网。

对于人口学问题，我们最先接触到的是浙大老校长马寅初先生的人口论。这个理论基于进化论的一个基本原则：任何动物都会过度繁殖、都会指数式增长。面对这个问题，马尔萨斯认为：人类只能通过战争和瘟疫控制人口增长。马寅初先生则认为，应该通过主动的计划生育来解决问题。按照马寅初的理论，我国从70年代开始实行计划生育，并长期坚持“独生子女政策”。

我一直非常关注人口问题，也做了一些思考。若干年前，我在网上看到了易富贤先生的一个PPT。我意识到，马寅初先生的人口学理论并不适合现代社会：

1、进入现代社会以后，人口数量不是指数增加，而是指数减少；

2、进入现代社会，人口多了、人口密度高了，经济发展更快。

由于会有夭折、男女数量不等、不婚不育等原因，每个妇女需要生2.1个孩子才能保证下一代人的数目不少于上一代。这叫做世代更替水平。在传统的农业社会，每个妇女平均生育6.6个孩子，远远高于世代更低水平。但是，进入现代社会之后，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妇女人均生育的人数会逐渐降低。当人均GDP达到8000美元或妇女平均受教育时间达到12年左右的时候，人口出生就会降到世代更替水平以下。这是由于：经济发展或妇女受教育年限的延长，会使得生育年龄变大、妇女就业比例上升、生育意愿降低、抚养成本升高。在世界范围内，这个规律具有普遍性。

过去，人们有个想法：从人均资源的角度看，人越多人均资源越少，从而不利于经济发展。然而，现实却是：除了沙特等少数富油国，现实往往相反：资源多的国家或地区的经济反而相对落后。这种现象被称为“资源的诅咒”。以我国为例，浙江是我国人均自然资源最缺乏的省份之一，却也是经济最发达的省份之一。东北和西北资源丰富，经济却相对落后。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况呢？一个重要的原因是：现代经济的发展，人力资源的重要性大于自然资源。这一点和农业社会完全不同。在我看来，在农业社会，创造财富主要依赖土地等自然资源，一个人一生创造的财富大体上等于他们一生消耗的资源；在现代社会，创造财富主要靠知识，一个人一生创造的财富，大于他们一生消耗的财富。这是生产力发展的必然结果。从这个角度讲，人多有利于国家的发展和强大。这些观点，可以参阅易富贤先生的《大国空巢》。

在世界范围内，经济发展水平与城市化率高度相关。我们也注意到：年轻人往往喜欢去大城市。这种现象背后，是有经济学原理支撑的：人口的聚集有利于资源的共享、从而促进经济的发展；而经济的发展，又促进了人们生活的改善。举个例子：高档的咖啡馆只能存在于城市，而不可能开在偏僻的乡村。因为乡村的消费者根本养不起它。类似地，大城市中的人才和资源更多，有利于公司降低运营成本、有利于创业。城市的人才集中也会激发人才的竞争、促进创新人才的交流。所以，国外曾经有人研究认为：城市的人口越多、创新能力越强。有人甚至推算出，城市的创新能力是城市人口的1.25次方。

当然，城市发展会导致很多城市病。但是城市发展的问题，应该用发展的办法解决。比如，当城市大到一定的程度，修地铁、环境治理的经济性就提高了。所以，从发展经济的角度看，不应该限制大城市的发展。陆铭先生有本书《大国大城》，系统地阐述了这个观点。

易富贤先生发现，当人口减少的时候，往往出现马太效应：越大的城市越大、越小的城市越小。这是因为：人口减少的时候，商业设施和服务行业的盈利能力会降低。这就会导致商业和服务业越来越差。于是，有能力的人会逐渐离开这个城市、去大城市生活。这样，会导致商业和服务业越来越差、走的人越来越多。最近这些年，农村和东北的人口减少，就说明这个问题。曾经有个地级市的常务副市长对我讲：高铁修通了以后，年轻人都跑到省城去了，对本地经济影响非常大。

最近这些年，一线大城市的房价不断上升，而东北、西北等中小城市的房价不断降低，就是这种现象的结果。我在15年前懂得了这个道理，就建议上海的同事和朋友们买房。从经济发展角度看，长三角和珠三角的大城市以及许多省的中心城市，还是会越来越大。最近有人对我讲：若干年后，上海的居民人数有可能达到6000万。当然，有些城市的人口也会越来越少。

很早之前，有人统计了各个城市的人口规划。把规划人口加在一起，总共有30亿。未来考察一个城市的发展，只要看人口的增减就知道了。其实，很多主政者都知道这个道理。许多城市出台的政策，其实就是在“抢人”。

多年前我意识到：中国的人口减少和老龄化是不可避免的。我一方面呼吁结束独生子女政策，同时也意识到：发展智能制造、工业互联网是必由之路。前些天我写了一篇文章，把远程化作为工业互联网的终极目标之一，也是出于这样的考虑。

“不要浪费任何一次危机”。人口的危机就要到来了。而人口的危机，也必定是一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