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工业软件的投机派和投降派

作者：田锋

依据中国古人的智慧，要成大事，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缺一不可。即使中国工业软件的技术和人才兼备，也只是搞定了“地利”和“人和”，没有“天时”的祝福，未必撑得下来。即使能勉强支撑，那也只能是游走地表的蛇，绝不可能是飞腾云天的龙！

妙用天时，火烧赤壁是风，草船借箭是雾。对于中国工业软件，天时是什么？你们肯定会说：那必是强势到来的中国工业软件“风口”。此刻，天时横空，必然飞起玉龙三百万，搅个周天寒彻。国家和资本的聚光灯，以前所未有的亮度照向了工业软件。

图1.工业软件“风口”到来

你质疑过这个说法么？这个“风口”是怎么来的？有人说是他国制裁，有人说是国际打压。似乎很对呀，贸易摩擦、科技竞争以及“卡脖子”导致了中国工业软件风口的到来。

正是基于这个认识，关于工业软件“风口”，中国大地出现了很多怪现象。总结来说就是四大论调、两大门派。

首先出现了两大论调。第一大论调是“短期论”，认为既然是贸易摩擦带来的风口，那必然会快速过去。贸易嘛，变幻莫测，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摩擦，更是转瞬即逝，贸易摩擦带来的风口也必然转瞬即逝。另一个论调是“或然论”，认为今天某个个性独特的领导人上台，发生了摩擦，明天换了领导人，也许就不摩擦了。摩擦是或然的，它带来风口也必然是或然的。这两大论调带来了第一大工业软件门派——投机派。既然这次风口是短期的和或然的，那工业软件红利也将转瞬即逝，还不啃上一口赶快走人？所以你发现突然所有的人和组织都宣称自己可以做高端芯片和工业软件。

其次出现了另外两大论调。第一个论调是“外力论”，认为没有国外势力的打压和断供，就不会有这次工业软件风口。我们是逼上梁山，奋起反击。第二个论调是“悲观论”，认为中国工业软件的技术水平和市场占有情况，都远远低于那些打压我们的先进国家。在别人这种优势碾压下，我们根本没有胜算。所以，千万不要硬刚，投降吧，求和吧。在这两大论调之下，产生了第二大工业软件门派——投降派。

最后，仔细分析，你会发现，投机派和投降派其实是同一宗、同一派：风口来了是投机派，风口走了是投降派！

在我看来，以上的观点都存在巨大误区和错判。卡脖子并不是中国工业软件风口到来的原因。事实上，卡脖子和工业软件风口，是另外一件事的两个结果。

不知读者注意到一个数据没？2019年，中国人均GDP是1.027万美元，刚好超过1万美元。在经济学领域，人均GDP达到1万美元是一个重要的分水岭。这标志着一个经济体达到中等发达水平。同时，“中等收入陷阱”也潜伏在这个经济体前进道路的不远处。人均GDP达到1万美元以前，国家发展靠要素驱动，达到1万以后，则需要靠创新驱动。如果不能实现要素驱动向创新驱动转变，掉入陷阱不是大概率事件，而是必然事件。中国工业的转型升级喊了这么多年，这次，狼真的来了。

没有工业软件，基于创新驱动的工业转型升级能动真格的么？工业软件是工业实现创新驱动的基础性技术，因此也是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的桥梁性技术。不仅如此，工业软件还是工业发展的杠杆性技术，虽然其收入和产值无法直接对GDP产生显著贡献，但离开工业软件，在中等收入国家的其他工业行业的发展和对GDP的贡献将严重受限。因此，在大国工业、经济和科技竞争背景之下，中国工业软件被国际领先国家“断供”或“卡脖子”将成为新常态。所以，工业软件自主研发已经被中国产业界认为是中国工业转型升级、摆脱受制于人局面的必由之路。反过来说，如果中国工业和经济不强烈需要工业软件，别人为何卡这个脖子，若不强烈需要，卡了这个脖子，怎么会有这个风口呢？

国际竞争势力打压你的最佳时机和最后时机就是现在。有了内忧，才会有真正的外患，趁人之危，才是落井下石的最佳时刻。现在也是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跨过这个陷阱，将会进入另外一个快速发展通道，那对方就永远错失压制你的良机。

所以，工业软件风口和卡脖子是同一个原因的两个结果：中国工业和经济到达了分水岭。由此产生的直接结果是：1）今天的中国工业已经离不开工业软件；2）今天，卡脖子是人家的基本国策。

卡脖子的确是中国工业软件风口的催化剂，但不是基本原因。没有爱因斯坦，相对论还是会被发现；没有爱迪生，灯泡还是会被发明；没有被苹果砸中，牛顿也会发现万有引力，甚至没有牛顿，万有引力也会被发现。历史材料表明，以上事件都不是黑天鹅，而是趋势，是规律，是时代发展的必然产物，只不过恰巧落在某个人的头上。就像现在，落在了一个大家都认为个性异常的某国领导人。但其实，权力更替后，一切没有变化，甚至变本加厉。

十年前，2011年，我们有过一次大讨论：我们做不做通用仿真软件？结论是：NO！，因为时机尚未成熟。五年前，2016年，进行过另一次相同的大讨论。该年前一年，2015年，中国人均GDP接近八千美元，按年增长率6~7%计算，2019年将是一万美元上下，如图2所示。我们知道“风口”快要到来。于是，做了一个与2011年不同的决定：YES！

图2.中国近五年GDP预判中等收入社会的到来

所以，此次工业软件的所谓风口，根本就不是风口，而是趋势，不是突发的黑天鹅，而是可预测的经济规律，是一个新时代的到来。中国工业软件发展是国家工业发展的内生需求，不是外力使然。国际经贸摩擦、科技竞争、工业软件卡脖子将是新常态。也请那些投降派清醒一点，别人也根本就不会接受你的投降，除非你自废武功。

当然，这既然是个趋势，是新时代的到来，那战略上就可以藐视敌人，但战术上务必要重视敌人。面对别国工业软件的强大，认真分析，我们发现，都是自己吓唬自己，我们真的需要那么强大的工业软件么？任何一个国家工业软件的水平是与生产国的工业水平相匹配的，高水平的工业才需要高水平的工业软件。或者说。我国的工业和科技水平距离先进国家还有较大距离，对工业软件的需求必然也不会那么高。所以，我们认真分析清楚中国工业的刚需，认真做出满足刚需的工业软件，是可行的，也是唯一可以走通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