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猫核心内参：也谈工程仿真软件国产化之路
老猫核心内参：也谈工程仿真软件国产化之路
引子
11.12~14日，《第17届中国CAE工程分析技术年会》在海南海口顺利召开，虽然没有到现场，通过在线直播的方式，也听了一些自己关心的演讲。
听下来，感触很深的就是对国产软件的宣传和期待，期间不同背景的厂商和机构，都对其国产化软件的发展和成绩不乏笔墨。这是好事，泱泱大国，工程软件自然需要跨越和突破，让我等都感到内心的激动和向往。
这也勾起我对这个话题的更多想法和思考，不由得赶紧坐下来，记录一二，与各位同好分享和讨论。这是一个大话题，我仅代表个人，发表一点个人的看法，无法站在更高的层面来给一个标准的答案，欢迎不同意见，但更多的请站在尊重和包容的前提下交流。
由于笔者的眼界所限，后面的话题，只针对电磁仿真软件作粗浅讨论，不涉及更大话题的其他工业软件和管理软件层面。
工程仿真软件行业现状
仿真已经成为科学研究和工程项目的重要手段，而这个蓬勃发展的小众行业，至今还是在科技发展的最前沿，不为大众所熟知。举个栗子，我至今没法跟家里人讲清楚我的具体工作性质，每次都是以“软件“”工程软件“”不是IT软件“等模糊的字眼草草收尾。
回到行业的维度来看，计算机技术让仿真技术插上了腾飞的翅膀，近年来的应用深度和成熟度，已经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时光里的记忆碎片
而回顾工程仿真软件的发展历史，这就是一部大鱼吃小鱼的并购史，具体的过程和详细的数据，这里不做罗列，随便一搜都能有很完整的整理。而这个收购和发展的历史中，基本都是欧美大厂的天下，如Ansys、Altair、达索、Cadence等，连日韩等重要经济体，也未能占有一席之地。
2000年，网吧游戏热火朝天，通宵熬夜打游戏的大学生遍布各个大中小网吧，电脑对于学生群体来讲，是一件很向往，很高级的物件，跟随身听一样。然而，随着学年的递进，用来玩游戏的电脑（当然，都是用学习的名义花家长的钱买来的），也装上了各种各样的电子电路，电磁场仿真软件。原因很简单，因为，储老师讲《微波网络》课程的时候，他说：“今年我有个硕士生找工作，拿到了月薪7000的offer。面试的时候，人家要找会用Ansoft软件的同学，刚好她用得特别好。“
What？
会用Ansoft软件就能月薪7000？（当年西电我们这样的热门专业学费是一年6500元，基本上是普通工薪阶层大半年的收入，对穷学生来说，7000真的好多好多好多钱！）
全场陷入沉思，盯着老师，想寻求答案。
旁边的同学悄悄问我：“Ansoft是啥？”
我尴尬的一笑：“我也不知道。”
毕竟，已经是大二的学生，下来马上就搞明白了，Ansoft是我们专业的一款电磁仿真软件，我们专业的天线，微波器件，啥都能算。牛B勒，冲着月薪7000，得学呀！
可那时候，连微波网络，斯密斯圆图都没搞清楚，也就不了了之了。
从这一段基本可以看到，二十一世纪之初，是仿真软件工程化应用的初始阶段，这个阶段，国外的相关的软件，逐步进入中国市场，盗版软件进入中国的高校圈子，让行业内的学子们有机会接触到这么一个领域。
本科和读研期间，会用仿真软件都是非常重要的一项技能，还记得当年对会用Ansoft HFSS 8.0的师兄的那个崇拜，想想到现在，依然还是崇拜，不用纸笔去演算了，算出来啥样，做出来就啥样，感觉真厉害。
感觉要进入回忆杀，收不住勒。强行拉回现实。
在后来的持续近二十个年头里，进入了电磁仿真软件的行业，支持过多款相关的软件，也做过一些项目，谈不上多大收益，但对于风起云涌的这二十年，还是有些话可以说的。
群雄逐鹿的年代
电磁场的仿真市场，其实说起来，并不大。可要数一下相关的产品和细分体系，还真不容易，数量实在是太多了，跟走马灯似的，你方唱罢我登场。经常会听到各种新的软件名字，来自世界各地，不过，这都不是今天话题的重点，略过不谈。
在常年的严苛的市场竞争过程中，从二十年前无数家电磁仿真软件品牌和产品的群雄逐鹿时代，逐渐形成现今的三足鼎立之态，到今天，真正在市场上成熟，得到业界认可和广泛使用的电磁场仿真软件，主要就这么几家。
Ansys HFSS
Altair FEKO
Dassault CST
是的，软件名字都冠上了金主的名字，是的，他们都被收购了，小鱼被大鱼吃了。
而国产软件，则基本看不到踪影，近几年国家对国产软件的大力扶持，逐步能看到国产软件的身影。在投资和人才方面，都能看到那些在激烈的市场环境中谋求生存和发展的公司和品牌，激流勇进。
国产软件的凿冰之旅
计算电磁学
仿真软件的核心是算法代码，对电磁场领域来说，就是计算电磁学了。在这个小圈子里，华人的地位一直都非常重要，如果对这些内容有兴趣，可以移步《仿真必修课：计算电磁学入门》微 信文章，这里主要简单说说国内的相关情况。
国内，在计算电磁学方面研究深入的相关科研机构特别多，无法一一枚举，搜罗一下相关文章就能有个大概的了解了。比较而言，做得比较系统而靠前的主要有这些团队，电子科技大学，北京理工大学，东南大学，南京理工大学，西安电子科技大学等。相关课题组的主研老师，都是行业内响当当的专家学者。
按常理，国内是有非常好的基础，可以实现相关成果的商业化，拥有独立自主产权的有竞争力的仿真产品。
可实际上，国内的相关产品，数量不能说寥寥，但应用和普及却少之又少。
国内的相关代码开发，是课题组形式继承和延续的，基于具体的项目需求进行研发，这就主要有两个典型的问题无法克服：
重研究价值，轻应用价值，以满足课题需要，发表文章为主要目标；
点状研究为主，缺乏系统性规划和承接，代码松散，人为管理，核心人员毕业以后，新人需要花费大量时间消化，再往前走，步子也会非常慢。
因此，学院派的软件，在学术上，在某个具体问题的解题上，具有一定的优势，但在工业应用上，往往缺乏灵活性以及足够的延展性，使用门槛也比较高，导致迟迟无法形成具有竞争力的好用的仿真软件。
国产化背景
从2019年中美关系发生变化以来，国家在自主产权的核心工业软件方面的投入空前巨大，重视程度与日俱增，这直接为业内人士带来了系统性的机会，投资和创业都是良机。
所以，我们可以看到，有乘着这股东风，准备大干快上的创业人士，也有借着这个机会，寻求资本青睐的淘金者。整个行业，从投资端，到应用端，都趋之若鹜，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从《第17届中国CAE工程分析技术年会》上的演讲来看，已经完全变成了国产厂商的秀场，很感慨，真的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东峻科技
说到国产电磁学的软件，不得不提的一个公司就是东峻科技。
据其官网介绍，“上海东峻信息科技有限公司是迄今为止，中国第一家自主研发商业化全波电磁/光电仿真软件的民营高科技企业，具有装备质量体系和ISO9001质量体系等重要必备资质。”
是的，从注册成立以来，东峻科技是国内唯一将电磁仿真软件坚持做到现在，并且在系统性的不断完善和补充，弥补不足的一个公司，尽管路铺得比较开，也还比较长，但非常值得尊重。
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其创始人蒋老师的几篇文章，读来不胜感慨，着实不易。在资金和人力都面临巨大压力的生存环境下，在产品还不完全成熟，却需要极力得到市场的支持的情况下，可以想见，东峻前面十来年的日子，肯定是不容易的。好在，这几年的国家东风吹拂下，也算是迎来了春天，东峻无疑是最先受益的国产软件厂商。
雨后春笋
当闻到腥味的时候，所有的食肉动物都会醒来，蠢蠢欲动。对于仿真软件这样的“高端”市场，相对来说，其“蓝海”属性会更强，因此，各路神仙，都想来分一杯羹。
这本是好事，没有数量，何来质量？
为避免带来麻烦，名字就不列了，大家随便留意一下，都会发现，怎么谁谁谁都自己弄了个软件出来，原来早干嘛去了？
不过换个角度来看，这么多的数量，意味着有这么多的资源和人力往这个上面靠，只要最后能有一些公司能做出点名堂，都是好事。对于国家来说，不是所有的投入都需要得到回报，有一定的回报率，钱就没有白花。
每当这么想，作为纳税人的我，也就深感欣慰了。
工程仿真软件国产化百态
近两年来，国产软件发展速度之快，令人震惊。
抛开其真实性不谈，我们先来看看这些软件的发展途径，怎么从无到有，从小到大，在如今的市场中，留下名字的方式。简要来说，有以下一些门类，可谓招招命中要害，都是大干快上的妙招。
产学研结合
近年来，非常流行的一个词，很高端，有木有？
产学研的英文翻译为：IUR (Industry-University-Research) ，字面理解就是“产业、学校、科研机构”，特点是研究、开发、生产一体化。产学研相结合，是指科研、教育、生产等不同的社会分工，在功能与资源优势上的协同与集成化，它是技术创新上、中、下游的对接与耦合。
我们再换一句通俗易懂的解释，产学研相结合也就是产业、学校、科研机构等相互配合，发挥各自优势，形成强大的研究、开发、生产一体化的先进系统，并在运行过程中体现出综合优势。
这种模式是当前非常推崇的一种发展方式，高校和研究机构在科研方面具有很好的带头作用，结合产业发展做应用方面的开发和落地，看起来是一个非常完美的发展模式。
事实上，确实有太多的产业发展，都是脱胎于高校和研究所的基础研究和人才培养，国外的很多成熟商用的仿真软件，也是来自于此。比如大名鼎鼎的HFSS的创始人Zoltan Cendes博士就是来自CMU的教授。——参见《Ansys HFSS是怎样练成的？》
这也是国产软件最有希望发展出突破性价值的发展模式，期待有好的产品问世，给业界用户带来福音。
开源代码
牛顿说，“我之所以看得远，是因为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是的，从零开始，太难，太慢，而如果有一个比较好的基础，则会容易得多，而开源软件就是这样的基础。
开源软件一般功能相对完整，能满足一定的工程应用需求，但使用的友好性和效率，存在改进的空间，于是，创业者们将这些代码拿过来作为基础，做一些包装和二次开发，使得其能在某一个领域具有实用价值，然后，一款“自主IP软件”就此诞生了。
云端化
云才是未来，我国的云平台公司发展如火如荼，仿真软件也必然搭上这样的时代火车，才能具有高大上的未来。
国产软件开发者们显然看到了这点，很多产品，都是基于Cloud的方式提供计算和服务，软件和服务作为一个整体在云上呈现，往往还针对具体的客户应用场景做流程优化，适合某一类客户的应用场景。
然而，这种前瞻性十足的产品设计和使用方式，只对具有同样前瞻性的行业和公司的客户才适用，比如芯片半导体，所以，这样的创业公司，一般是需要具有一定的行业背景，并有一定的用户支持，才能落地和生存。甚至，这些工具，本身就是这些大型公司的某一个部门开发的应用，具有先天的用户支持基础。
套壳
还有一种“国产化”的方式，是在原软件的基础上，套一个“壳”，这些底层软件具体是啥，就不得而知了，也可能是一套开源代码，被包装成了A、B、C、D等多套软件的面目。具体玩的啥，大家都心知肚明了。
纷繁复杂的世界，我们该怎么办？
市场不是请客吃饭，优胜劣汰是常态。
在追求效率和投资回报率的新兴经济体中，时间就是一切，没有效率，就没有竞争力，也无法在全球化的经济竞争中生存下来，所以，什么软件好用，什么软件可靠，什么软件效率高，就用什么软件，而不会去管软件的出身和背景。
国产化，这是一个时代背景下的一股潮流，但我们作为用户，最关心的，并不是用什么工具，而是干什么活。管它白猫黑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
所有的事物，其发展总需要一个过程，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这个等待其发展成熟的过程，势必是漫长而煎熬的，我们当然要关注这些成长起来的新产品，但切不可被这些产品遮住了双眼，失去了判断能力。
盲目的自信，带来的结果往往是悲剧收场，毕竟，我们的生存环境，是需要用好的产品和可靠的性能去得到保障，而不是靠情怀就可以撑起来的。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选趁手的工具是成功的必要条件。
后记
这个话题太大，其实想说一说很久了，迟迟未能下笔，不知道从哪里开始。牵涉到国家大背景，也涉及到圈子里的不同群体，这无所谓孰对孰错，时代的发展，不会因为某个人的想法而停滞不前。我们保持开放的心态，适时调整自我，适应新的时代，才是良策。
而工具终归只是工具，人才是工具的灵魂，打磨自己，提高自己，在变幻的技术浪潮中，就始终会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理不辩不明，如果有不同的意见和看法，欢迎留言，点评，指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