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期以来,我一直认为技术创新一定是难的——如果不难,别人老早就做了。然而,最近却发现,一些技术问题 本身不难,但却长期无法解决。于是我想:如果能有意识地发现这样的机会,对寻找创新的突破口是非常有利的。于是,我就开始思考这个问题。我一直认为:凡事要思考4~5个为什么,才能发现根本原因。为什么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呢?背后的原因是什么?背后的原因是怎样形成的? ......
下面是我胡思乱想的一点想法。写得比较乱。但依照长期形成的习惯,必须把这些想法写下来:如果不写下来,以后可能就想不起这个话题来了;现在没想好,以后慢慢想。
技术上简单的问题,为什么长期得不到解决呢?我想,有以下几种情况:
1、投入或风险:事情本身的逻辑很简单,但投入产出不合适、投入太高或者投入有风险。有一种典型的情况是:大逻辑简单,风险来自大量的细节。于是,看起来简单,风险却很大。更要命的是:做好这些细节很费劲、却往往是得不到承认(比如,现在常用论文、专利、方法来衡量水平)。这种事就没人愿意做了。
2、没有平台、通道来落实:一件事本身很容易做,但没有平台和通道就做不成。平台或通道的投资往往比做事本身的投入大很多。这就好比造机场的代价比造飞机更大。
3、缺明白人:有些事没有风险、做起来也很简单。但不明白的时候就不敢做、怕出事。更深层的原因可能是没有找到明白人,或明白人没有权力,知和行无法合一。
4、局部利益:为了个人、部门的利益,给整个组织造成损失。个人利益有合理的一面:比如,在一个组织内,自己做好自己的事、不说别人的不好,这样才能保护自己。再比如说,做一件事做得更好是分外的,但可能是对自己不利的。
这样看来,看似容易做的技术问题解决不了,背后往往是有利益的纠结。仔细想想:这些纠结常常可以归结为几类:风险和收益的纠结、长期和短期的纠结、局部和全局的纠结。创新是为了创造价值的,但这些利益的纠葛为技术创新设置了障碍。
原则上讲,机制、体制就是要解决人的利益机制问题,让给个人的利益与整体的利益一致,并平衡短期利益与长期利益、风险和收益。但我们的体制和机制常常僵化、简单化,把许多不合理的局部利益合理化了、该鼓励的事情不去鼓励了。我觉得,机制的问题背后有更深层次的机制问题、有方法问题、有(制定和维护机制的人)的积极性问题。
有些评价制度看似强调量化考核。实际上是为了管理上方便、领导的轻松、政治上的正确,却为下面做事增加了障碍:某种意义上讲,这样看似是让管理层的利益影响了组织的利益。有些看似强调为公司创造效益,其实仅仅是过分强调短期利益和直接利益,而损害了长期利益和核心竞争力。
我们知道,制度的制定是很难的。但是,制度制定很难久应该花大力气去制定,而不是因为难制定就用不合适的制度。我们在决定一个制度是不是合适的时候,讨论常常是不充分的、以致于漏洞百出。多在制度的制定上花点功夫比等待制度出问题要好得多。
据说,美国在制定人口普查的政策时,曾经讨论了几个月。这件事看似耽误时间,但却能让各方面的意见充分表达。这样,制定出来的方法,就可以充分考虑各方面的问题、为各种问题做好预案,而不至于仓促出台不合适的做法。而我们前几年出台的交通法、劳动法成为恶法,不得不迅速修正或变相改正,“消费者权益保护 法”变成“奸商保护 法”,不就是因为立法不科学吗?据我所知,许多人大常委都是兼 职,且主业非常忙:这么重要的岗位兼 职,合适吗?
我感觉,不仅是法律法规,我们做计划的水平也普遍较低。我看过很多科研项目的立项报告,不论是什么层级的项目,多数报告的逻辑体系是相当混乱的。一个重要的原因是舍不得在项目的前期认真做计划:我欣赏华为的IPD,就是因为华为肯花一小半的时间做计划。计划做得好,整个项目的效率才能高。
政策、法规和计划为什么做不好?我的感觉是:做到一定程度就做不下去了,很多结论总是在讨论不深、不透的时候就匆匆上马了。于是,就有人说:先试试再说吧、摸着石头过河嘛! 我感觉,这或许是我们民族的弱点:不善于进行系统化的思维、思考的深度不够,从而不愿意深度思维。“摸着石头过河”是对的,但却是在大思路清晰的前提下的探索。把“摸着石头过河”当做阻碍系统思考的借口,是懒政、是不对的。
我们也得承认:任何计划和制度都是有毛病的。但毛病不能太大。否则,一招出错,全盘皆输。要杜绝大的毛病,唯一的办法是多思考几步:再牛的棋手都不可能把所有的步骤都想清楚,但好的棋手一定会比普通人多想几步。想得越多,出现大问题的可能性就越少。正如孙子所言:“所算胜、少算不胜。”
一般来说,好的办法一定是有套路的,这个讨论往往就是不断地创造条件。我发现:事情难做往往是条件不成熟。这时的办法是创造条件去把事做好,而不是硬来。创造条件也有困难时,可能要为创造条件而创造条件。
打个比方:有个古人砍柴为生。他用的斧子是石头做的、干起活来非常费力。要摆脱贫困,最好的办法不是更加勤劳,而是去换把铁的斧子,用同样的力气可以砍十倍的柴。这就叫创造条件。但是,他即便是努力工作,也买不起铁的斧子。这时,要为拥有铁斧子创造条件。比如借钱买把斧子、然后用多砍得柴去偿还。
由此可见,所谓的套路,就是不断地创造条件,一次次把困难的事变得简单,从而实现自己最终的目标。而这样的思考,就需要有较深的层次。
我感觉,我们的有些决策是不够认真的。首先表现在时间投入的不够。总是想通过肤浅的讨论,决定重大的问题。这种问题在做评价的时候尤其突出:我们常常用几分钟的时间去评价别人几年的工作或计划。
与此同时,我们又都在抱怨会议占用的时间太多。我觉得:抱怨会议多的背后,是我们的会议效率太低。讨论的效率太低,花再多的时间,也不可能得到好的结果:这就好比下棋的水平差了,无论用多少时间,都想不到好的招数。
会议的问题何在呢?似乎也有文化有关。我们讨论问题时,总是碍于别人的脸面、很少出现激烈的争论;我们常常只是把不同的意见隐含地表达出来、以致于很多人听不明白;如果领导和权威表态了,反对的意见也就没有了;而领导是日理万机的,很难把每个细节都想清楚,从而大家一起错。斯隆曾经有个观点:听不到反对意见,就拒绝决策。所以,缺乏激烈争论的回忆讨论,往往出来什么好结果。当然关于会议的方法 论还有很多。
对于重要的计划,如果方案不成熟又急于推进,很可能会误入歧途。正如辛弃疾所言:“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改革的时机也就失去了。
假如我们找到了一个大体上不错,但有小毛病的计划,应该如何执行? 我想,如果要把计划执行好,一般要根据外界的变化适时、及时地调整计划。还是以棋手为例:不论棋手能考虑多少步,一步结束后还是要重新思考。而我们的计划和制度呢?有些人为了表示忠诚,常常为了遵从领导的只言片语而拒绝随机应变。这就让有小毛病的计划,变成大毛病的计划。
总之,我觉得:制度体制的问题是根本性的。不好的体制会让创新的困难从技术本身转移到人的身上——技术本身的难点不会增加,但搞技术的困难增加了。所以,人际关系简单的地方,创新就相对容易;人机关系复杂的地方,创新就特别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