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孕妇事件与市场经济

今天看到一个帖子：《西安孕妇流产事件再次证明：必须限制资本在医疗领域的无序扩张》。我觉得这个帖子开错了药方，就回了四个字：因噎废食。改革开放40多年了，仍然有人借此否定市场经济。而且，居然还有很多人认同这个观点。

谈到市场经济，我想起了一件事。

小时候经常听到有种说法：我们推翻了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三座大山。但我不明白什么叫“官僚资本主义”。有一年到台湾旅游，在大巴上看了一个纪录片，才真正明白。

纪录片讲的是蒋经国在上海滩“打老虎”，打到了孔二少爷的头上。当时物价飞涨、民不聊生，孔二少爷却控制了全国60%的外汇。孔二少爷被抓后，蒋介石对儿子说：“人家是合法经营的私营企业，你还是把他放了吧”。

孔二少爷怎么是合法经营呢？

因为国民政府是允许私人经营外汇的。但拿到经营外汇的牌照需要十多个衙门的公章。全国只有孔家拿到了，因为只有孔家能把各条路子走通。于是，孔家“合法经营”、不行贿受贿，也能汇集全国60%的外汇。这就是所谓的官僚资本主义，是一种权力扭曲了的市场经济。

市场经济其实有好有坏。好的市场经济是法治条件下、自由竞争的市场经济。权力和市场的结合会产生怪胎。官 僚主 义越严重的地方，市场经济就越是搞不好，市场就越容易扭曲。所以，国务院一直强调减少政府行政审批权。推进自贸区的一个做法是建立负面清单：告诉企业什么是不能做的，剩下的就是可以做的。这样，就自然地拿掉了政府的审批权。

最近这些年，中国经济的区域分化越来越严重。不过，有个简单的规律：除北京之外，市场化越好的地方，经济越发达；市场化越差的地方，官 僚主 义越严重；越讲究人情世故的地方，市场经济越差；市场经济越差，企业服务就越差。因为在市场环境差的地方，企业的生存之道，更多地依靠特权、人脉而不是产品与服务。西安这种孕妇流产事件发生在西安，会发生在上海、深圳吗？会发生在台湾、香港吗？所以，很多问题不是市场化本身不好，而是市场化没有搞好。

不过，医疗问题确实难搞。萨缪尔森的《经济学》中有个概念，叫做市场失灵。医疗行业是个典型的市场失灵的领域。人命关天的事情，正常社会不能见死不救。穷人付不起钱怎么办？政府必须保证穷人基本的医疗条件，给穷人托底。所以，医疗不能是完全的市场经济。因为不是市场经济，就会衍生出各种怪相。世界各国管理得都比较差，中国也不例外。比如，有些制药厂的销售费用占到销售额的30%以上。这些钱到哪里去了？

医疗不能完全市场化，就不能建立民营医院吗？

当然不是！公立医院是解决托底的问题，是不能市场化的。私立医院不是解决托底问题，当然就可以市场化。市场化的本质，是客户给钱、客户评价。所以，市场化能够带来更多的竞争、更好的服务。如果某个企业或医院不好，我们可以不去。

曾经说：好医生是有限的，私立医院多了以后，好医生都跑过去了，穷人就找不到好医生了。我们想一想：如果好的医生有限、时间和精力有限，只能给少数人看，他们会优先给谁看病？还可以再想一想：同样一个大夫，在什么医院会更努力一些？对此，我想到一件事：与20年前相比，社会上的优秀程序员多了很多。这些人过去在阿里、腾讯、华为等企业干过。试想：如果没有这些给高薪的企业，能吸引那么多优秀人才吗？能培养出这么多优秀的程序员吗？从软件领域找几个院士出来，他们软件水平谁高？

私立医院并不是医疗资源的“分蛋糕”，而是把医疗资源的“蛋糕”做大。我不赞成把公立医院改成私立，这是政府甩包袱。民营医院应该是资本投资建立的。有钱人去民营医院就医，可以省下公共投资、反而有利于提高穷人的医疗水平。有什么不好呢？现在老百姓面临的问题，是基本医疗保障条件不足的问题，而不是民营医院多的问题。

在市场经济条件下，民营医院也要尊重法律。比如，不能见死不救。如果出现见死不救，政府可以依法给予各种处罚。如果政府管理不好，就没有尽责。所以，西安的政府应该为这个事件道歉。

过去我曾经想不明白一件事：为什么媒体经常有那么多浮夸甚至虚假的宣传？后来想明白了：这些宣传是给某些特定人群看的。湖南卫视和山东卫视的风格相差甚远，因为两个电视台的受众很不一样。中国要成为创新大国，太需要独立思考能力了。

我对“发展和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理解是：用非市场的手段解决市场经济解决不了的问题，在可能的情况下尽量采用市场化手段。要完善市场经济，除了减少审批，关键是解决政府体系内的官 僚主 义、形 式主 义问题。这才是坚持改革开放。

文章中的许多话，只能点到为止。我一直自信：愿意读我文章的朋友都是高智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