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百万年薪如今已成为标题中拿来调侃的标签,但须承认并不容易做到。每个百万年薪故事的背后,都有大量的红利在助推。地区、行业、导师、职业、个人天赋……我们认为这些维度决定了一个人职业发展的胜算。
年薪多少不代表衡量成功与幸福的唯一标准,我们既不想教大家“厚黑学”,也不想写“幸存者偏差”的故事。这个系列,将会带你挖掘每位年薪百万的受访者在关键之时所做出的选择,愿我们能从中看见,红利潮水的方向。
泽哥,一个刚从重度焦虑抑郁症中恢复的北京中产,职业是HR,负责组织发展(简称OD)模块。
我们在咖啡馆见面的时候,他气色好得完全看不出抑郁的痕迹。几小时前,他刚在北京安定医院做完复查。这家全国最好的精神科医院的医生告诉他,今年的问诊量比往年同期多了十倍,来者大部分是90后,以及和他一样的80后。
“4月份,我还和家人很兴奋地说:我现在年薪百万了,在做大项目——咱们得在孩子上学提报信息前,赶紧买新房。”
就在他以为自己迎来了“人生第二曲线”,伸长手、踮起脚就能够上花园洋房的生活之时,新公司里的一件事,导致了他被动离职。
今年的5月,无论是在北京还是上海,找工作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泽哥问了一圈猎头,没人能帮得上忙。和95后被裁员的人不同的是,孩子教育资源的问题,是悬在他头顶的终极倒计时。
泽哥的焦虑是一线城市“中浪”们的焦虑。
他们在35岁和百万年薪两大标签的前后徘徊,他们身负房贷,为子女的教育资源卷破了头。在公司内斗、创业失败或者被裁员的时候,他们的焦虑被媒体反复地写,反复地揭开伤疤,却没有人负责帮他们愈合。
最讽刺的是,他们大部分的人在30岁前也和我们一样,都曾觉得这些如今身不由己的问题,不是问题。
放弃专升本机会,选择一毕业就拼命工作
虽是北京土著,但泽哥从小自卑。
1998年的金融危机,让刚下海做服装生意的泽哥父母赔上了家底,不到五年后,家里新开的饺子馆也因为非典疫情再次赔本倒闭。泽哥一家从此住进了51平米的老破小。直到26岁结婚前,他都睡在一个老旧的沙发床上,家里堆满了倒闭的服装厂剩下的衣服。
总有人说他笨。2003年,复读了一年初三的泽哥发现,自己最擅长的数理化竟然在这一年的中考里被取消了,总成绩直接从年级前20名掉到200名以外。
这或许是泽哥第一次发现,原来老天可以在他人生能够变得更好的时候,给自己开一个不公的、天大的玩笑。
“到了差一点的高中后,我从心态上就有点摆烂了,成了淘气学生。”这种破罐破摔就像是对老天不公的反叛。这种反叛让他成了专科生。
2008年,泽哥开始在双井附近的必胜客兼 职打工,并在这里遇到了日后的妻子。对泽哥来说,二人的相遇相识是他的幸运,也助推了他事业的起点。
“她是北京房山人,每天从南四环垡头村一个无窗板房里出来,到双井的必胜客上10小时的班。”泽哥没想到还有比自己更苦的北京本地大学生,“她爸是油漆工人,妈妈有小儿麻痹症,腿折了。弟弟还在上高中。她自己的学费全靠奖学金,生活费必须打工挣。”
这个女孩在大学毕业后被聘为屈臣氏的管培生,并在半年后晋升为大区总,算上提成月薪可达8500-10000。
优秀、拼命的另一半,激励着泽哥从摆烂的心态中挣脱出来。新一轮金融危机再次袭来,泽哥家的生意又“赔了个底儿掉” 。眼看家中父母开始沉迷麻将,他放弃了北大专升本提升学历的机会,而是选择赶紧开始找工作、赶紧开始赚钱。
2009年,他入职了新媒传信,一家为飞信提供独家运营支撑的公司。
“傻人有傻福——当时有个腾讯出来的领导,觉得我面相好,便招我进来做企业培训。”
与此同时,儿时的发小们似乎从来都不缺房不缺钱,过得比他要好。“我发小现在做故宫文物修缮,女方家长是茶商。他小时候就成绩好,钢琴9级,在他爸妈眼里,我家就是一个摆烂的家庭,我本人也不会是个有出息的人。”
“我想和周围人证明,我不是个烂孩子。”长久以来,他的内心堵着这样一口气。
红利点评:第一份工作,看似平平无奇,却给泽哥的未来职业路线定下了基调。企业培训的活儿,让他接触到了HR的行当,进而开始学习人才发展(TD)的知识板块。
与智者同行,选择做一个“伪学霸”
借助人才发展模块的知识基础,两年后的泽哥成功跳槽加入搜狐畅游,进了组织部。
2011年,中国网游市场规模达到468.5亿 [3] ,手游市场尚未崛起。搜狐畅游在当年营收上一跃成为网游 行业第四,在并购游戏开发商、资讯门户的基础上,积极拓展海外办公室和发行渠道。
业务和所处市场均在快速扩张,公司在招聘上也不卡学历。当时搜狐面试使用的行为测试看重应聘者的“软能力”。泽哥从小学过美术,此前做培训也积累了嘴皮子功夫和专业基础,最终得分甚至比一些高学历的候选人还好。“有一些技能是混社会的底层人天然独有的,”他分析道,“比如我们能轻松通过观察别人的表情,灵活调用恰当的语言和行为,和打交道的对象产生共情。”
组织部的工作为泽哥打开了新世界。他的核心工作,是摸索出一套面向中高层的胜任力模型,建立中高层管理者的人才评估体系与培养体系。在旁人看来,这样的任务抽象而艰巨。泽哥选择通过密集的中高层访谈来实现,并在过程中快速阅读相关书籍学以致用。
“你和这些高管讲德鲁克 、拉姆·查兰,他可能比你还要倒背如流。”为了能从气质底蕴到知识储备上都能和访谈对象同频,泽哥需要以平均一天一本书的速度阅读,他所选的书目囊括人才发展、组织心理学、组织发展、组织管理、领导力文化等课题。
一年下来,他累计访谈了上百位CXO及其上下级。在完成了领导力建模和组织诊断的同时,自己也充分观察到智者的思考方式与成长方式。“我在里面变成了一个伪学霸,”他自我调侃道,“身边都是211、985的同事,他们并没有因为学历而看不起我。”
相反,经过人才访谈的中高管们,还会经常和泽哥交流工作以外的事儿。泽哥逐渐获得了一些额外的机会:比如前往异国,去负责海外事业部的组织建立和管理者选拔。
红利点评:你或许会认为这种稀缺的经历千年一遇——如果泽哥提供的信息无误的话,公司当时投入了上亿的资金到组织部,大量的资金给予了部门员工们充分的空间对课题进行研究,并让泽哥跳出了原先阶层的认知和视野。至少下一次面试的时候,你可以大胆地向面试官发问:“今年公司向我们部门投入了多少资金?”
为了能在理想公司中活过试用期,选择“打碎”过去的自己
2016年,泽哥接到了一通来自阿里的招聘电话。
“刚接电话的时候我还以为是骗子,”泽哥难以相信自己的人生即将迎来高光时刻。当时,阿里HR作为集团“政委”名声在外,对于国内HR行业是近乎标杆的存在:小公司们在效仿,大公司们会暗暗对标。用泽哥的话来说,他能踩着上千个求职者失败的面试经历,坐上后来的岗位,靠的是聪明和乐观的特质贴合了阿里的八字人才观 。
刚进公司这天正好赶上618大促,作为B2B事业群里的一个“萌新”OD(组织发展专家),泽哥想要搬出过去在搜狐学到的理论体系,帮企业做组织诊断,大秀一下肌肉。结果还没讲完方案,大政委就一盆冷水泼下来:“我劝你现在别说这么多别人听不懂的话,你要做的是先去看看我们的战友们在干什么,再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儿。”
据说每个入职阿里的新员工,前三个月都得经历“打碎自我”的过程。泽哥感到一身武功无用武之地,每天都有种想离职的冲动。
最终,他还是选择先听从大政委的苦口良言,开始每天拎包跟随中供的销售师傅们走市场。比如他们经常需要一天陌拜一整栋楼的公司,期间少不了遭冷眼和被人轰出去。又比如跟师傅驱车去几十公里外的荒郊野岭见板材客户,结果发现7个人的公司竟然有几亿的营收。
“在做B2B外贸的客户里,经常能见到几个人支撑十几亿业务的奇观。这些业务场景和细节,不跟着销售跑是感受不到的。”泽哥感到对组织发展和管理学的认知又多了一个层次。相比纸上谈兵,离落地和实现更近了一步。
虽然大公司内有诸多交付资源可调配,要面对上千人的团队,依然对统筹资源和对成员的熟悉度有极大挑战。为了能在公司存活站稳,泽哥选择让自己完全沉浸,主动负责起各类晚会、客户会、学习峰会。
“我终于也变成‘别人家的孩子’了,”拼命的背后是自信心的正向回馈,“那时候的阿里如日中天,爸妈终于可以拿我出去和别的家长吹牛;连续几次涨薪,我赚的钱终于超过了我老婆。”
但这般拼命也带来了超出安全线的后果。
“这些销售们都重感情,我想和他们打成一片,就每晚跟他们一起喝酒、谈心、交朋友,最后才能过渡到赋能于他们的阶段。”我注意到,我们采访的四个小时里,他的一只手总试图检查衬衣领口最上面的扣子是否扣紧,“三天两头地,我们做完培训就去熬夜喝酒,一周3-5天,第二天早上结束了直接继续去上班开会。我的脾气变差了,回家总想一个人静一静,遇到婆媳争吵和孩子哭闹就会生气。”
“最后,我体检查出甲状腺有1cm的结节固化,是恶性肿瘤,需要切除。”他终于拿开了手,衬衣领口下面露出一道5厘米的手术疤痕。
甲状腺切除后,因为少了一个激素源,泽哥需要终生服药。他的颈椎从二节到第七节在过量劳累下全部突出,两鬓不断长白发。他3岁的孩子见到他时会觉得陌生,不再亲近。
红利点评:许多外企背景,或者试图直接在阿里生搬硬套自己过去经验的人,最终都没能适应这家公司的土壤。在进入一家新公司的时候,即使你非常优秀,过去的方法 论曾帮自己取得非凡成就——也别忘记先沉住气,充分对新环境完成学习和观察,再亮出你的招式。
为了升华过往经验,选择去做前同事们不相信的事情
“我们偶尔开玩笑说,阿里除了给你痛苦和钱,啥也给不了。”两年后,泽哥仍坚持认为阿里是自己职业生涯中最重要的转折点。但此时他也必须要找到能平衡工作与身心的新东家。
许多阿里出来的HR找工作都不容易——不是因为市场里没人要,而是习惯了依照过去「使命愿景驱动」的标准寻找「味道」相投的公司。他们在选择新机会的时候会看重一家公司的“精气神”,甚至会为此要求和CEO做面谈。
猎头的电话找了过来,是蒙牛的机会。“我一开始根本不考虑国企。”泽哥长期在互联网公司,做梦也没试想过国企工作会是什么体验。但当字节的机会找过来时,他又深知高薪的工作一定会很卷。
幸好,当时的猎头劝动了他。泽哥一聊才发现,未来的直属领导也是互联网出身,二人都想尝试从互联网公司的组织发展、人才发展方法 论中提炼出底层逻辑,应用到相对传统的企业中。
用泽哥的话说,选择蒙牛,是为了升华自己的过去经验,能够思考阿里、搜狐畅游的管理理论的“魂”;再者,若能成功帮一家大型上市企业完成文化重建,找到组织发展的第二曲线,对于从事OD的HR来说本身就是诱人的。
“刚来的半年,估计新同事们一看我是阿里的,都怕死了,”泽哥自知自己是以“鲶鱼” [9] 的标签身份被招进公司,“HR部门的老蒙牛同事们的态度是‘你那套阿里的理念不错,但我们也有我们的蒙牛精神’。”
受到曾经在阿里起步时的启发,来蒙牛的前半年,泽哥选择先不着急展开理论的应用,而是先深入销售、市场、生产、产品研发等部门,帮助大家完成工作。“比如述职怎么准备、流程怎么走、表格怎么写、主持怎么做、工厂会议怎么开……我要撕掉身上阿里的标签,告诉大家,我不是来卷你们的,我是来帮你们的。”
两年后,泽哥在蒙牛成功完成了方法 论的迁移落地。这种成就感,促使他萌生了创业的心苗。
红利点评:跨行到蒙牛的两年里,泽哥实现了此前互联网圈的朋友们认为不可能的两件事:一是在蒙牛完成跨行业的OD理论迁移落地;二是早上8点半上班,晚上5点半拉闸熄灯下班。
太过诱人的选择,当心暗藏更大的“亏损”风险
“要成为一个好父亲、好丈夫。”近两年,泽哥开始思索自己到底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这是降临在他脑海中的第一个答案。
这个答案让泽哥入职了一家科技媒体不到半年迅速离职。
“这家公司的大老板非常支持我,把战略、组织、人才、文化托付给我,还在我转正的时候赞赏我,”他说到这里非常愧疚,“我当时都快哭了,因为我在前一天刚刚提交离职申请。”
原本,离开蒙牛后的泽哥抱着创业的想法找到了这家科技媒体。他希望能在一个信息集散地找到积累人脉资源的入口。媒体的薪资总包不如实业和互联网公司,这一点他也早有预期。
焦虑首先来自“好父亲、好丈夫”的身份标签。入职后不久,泽哥突然意识到,孩子马上要到上小学的年纪。如果他能突破百万年薪,那么今年他只需要把朝阳区的旧房子卖了、把过去的积蓄和手持的阿里、蒙牛股票凑一凑,应该能付得起海淀区好学校附近房子的首付——符合要求的普通房子,起步价也是1000万。
泽哥在蒙牛的前领导找了过来——他加入了一家做互联网汽车租赁的公司,最近这家公司正在做人事和业务上的重组,大量员工从另一家互联网出行公司涌进——这里即将转型成互联网出行领域新的一角。对于一个OD来说,能完成这种量级的组织重塑,将会是职业履历中的闪亮一笔。
这家公司给泽哥开出的offer,包含远超100万的现金,以及大量股票。
泽哥无法拒绝。即便他从情感上更喜欢科技媒体公司——他必须避免让自己的孩子重蹈自己年少时的覆辙,并且,要给孩子争取到尽可能优质的教育资源。
这家给泽哥开出诱人条件的公司,没等他把工位给坐热乎,就令他“被动辞职”了。像OD这种要在一家新公司里做变革的角色,的确更有可能成为办公室斗争的牺牲品。
从百万年薪的门前跌落,泽哥感觉就像是老天觉得他不配。事实上,觉得他不配的是新公司里从另一家出行公司跳槽过来的同事们。或许是理念不合,或许是看不惯泽哥的学历:“你们怎么请了一个这么低学历的人来做战略组织发展?太low了。”这话传到后面,就连CEO和直线领导也兜不住事态影响。把泽哥替换掉是最容易的选择。
泽哥没想到,时隔13年,自己的大专学历竟能被人当成发酵负面的把柄,潜藏在过去的自卑与不甘,就像魅影。
他不敢告诉家里人自己失业了,只能先应付着妻子买卖房产的催促;工作难找,到了上班时间他只好去公园里徘徊;他能感到自己的心生病了,身体就像得了感冒,止痛药和白加黑都抵挡不了那种酸痛;夜里,他躺在妻子身边假装睡了7小时,但其实是2点睡着、4点醒来。
作为经历过一次健康危机的人,泽哥及时关注到了心理病症的存在。虽然“重度焦虑抑郁症”听上去可怕,但泽哥却说,焦虑和抑郁都是上天给自己的礼物。它们逼着我们及时关注自己的身心,重新意识到,活着,并且是“活在当下”,才最重要。
治疗的过程像是一次涅槃。
他最终还是把困境告诉了妻子和儿子,每次心理咨询后会和家人探讨;他发现过去的自己总是戴着不敢摘的面具,害怕朋友圈里的成功人士们会歧视自己的抑郁症;他的完美主义限制了自己迈出真正创业的一步,阻碍了自我接纳,也无法真正做自己。
“心病其实和感冒一样,我得先把睡眠治好,激素补上。”医生让泽哥在记忆里寻找过去的高光时刻,想象自己最富足的样子——他发现,自己其实已经富足。“即使我去修读了一个高学历,今后还是会有人跳出来说这是第二学历。”
红利点评:百万年薪对于许多人而言,是种强力的诱惑;它能挡住预见风险、评估自我的视线。急于冲破之时,眼前的机遇便可能只是水中月。
心力、体力、脑力。过去,为了翻越阶级的篱藩,泽哥在这三件事上齐刷刷地透支了自我。
如今,他终于想明白了自己一直以来真正想成为的,其实是一名好导师。导师能通过学习与付出,将知识与洞见的能量传递给他人。
“这个时代,大家都想要有一个‘大心脏’,帮助自己渡过难关。当‘前浪’都在吹鼓‘后浪’更能充分做自己的时候,时代里最纠结的‘中浪们’别忘了,我们能够追求自我,且能活成最想成为的人。”
他想迈出创业的第一步,借助过往的知识和新的心得,帮助和他一样的80后们寻找自我。这个过程也许很难,也许又有许多阻碍,或者出现赚快钱的诱惑。但他想明白了:无论何时,坚持做自己、坚持做难而正确的选择,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如果你是泽哥,你当初会选择先考专升本吗?
HR行业的朋友们,你们是否有过创业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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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陈桐
封图来源 | 视觉中国
今日头条 | 2022-08-23 18:35·职场红利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