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4月1日,彗星 41P/Tuttle–Giacobini–Kresák最近飞掠地球,两者最近时只有0.142 AU(约2100万公里) 。在这一期间,科学家们观测到了史上最剧烈的自转速率变化:它的自转周期在两个月内从20个小时迅速增长为46个小时。
到底发生了什么?2018年1月11日的《自然》杂志介绍了这颗彗星的传奇。
1、关于彗星41P/Tuttle–Giacobini–Kresák
彗星41P/Tuttle–Giacobini–Kresák是一颗木星族彗星,彗核半径约0.7-1.0 km (Lamy et al., 2004),周期5.43年,名字里的P代表周期性彗星(periodic comet)。
1858年5月3日,美国天文学家贺拉斯·帕内尔·塔特尔(Horace Parnell Tuttle)首次观测到了这颗彗星,此后,法国天文学家Michel Giacobini和斯洛伐克天文学家Ľubor Kresák又分别于1907和1951年各自观测到了这颗彗星——彗星41P/Tuttle–Giacobini–Kresák以这三位天文学家的姓氏而得名。
彗星41P的轨道。 Credit: JPL Small-Body Database Browser/Bob Trembley
什么是木星族彗星?
太阳系内的彗星有两大来源:短周期彗星(周期小于200年)主要来自位于海王星以外的柯伊伯带离散盘(冥王星就是柯伊伯带中的一颗矮行星),离散盘平铺在黄道面上,其内侧和柯伊伯带有相交;长周期彗星主要来自遥远的奥尔特云,由盘状内层和球状外层两部分组成。
木星族彗星是来自柯伊伯带离散盘,并被木星的引力束缚住的一类彗星,这类彗星通常周期较短(20年以内)。
小行星带(Asteroid belt)、柯伊伯带离散盘(Kuiper belt and scattered disk)和奥尔特云(Oort cloud)位置关系,没有按照比例(Stern, Nature, 2003)
2、彗星之所以为彗星?
彗星本质上是一团岩石、尘埃和挥发性物质(比如水冰)的混合物,通俗来说可以理解为一个“脏雪球”,这个部分叫做“彗核”。因为彗星轨道的偏心率往往比较大(也就是轨道非常扁),所以大部分情况下彗星离太阳都非常远,这些时候彗星就只有彗核,远远看起来和小行星应该差不多。
Fred Whipple博士在哈佛课堂上用一个真的脏雪球来类比彗星的彗核。 Credit: Jonathan Blair/Corbis
因此理论上来说,彗星和小行星的组成成分是有差异的,含有大量冰的彗星总体上会比同等大小的小行星密度低,但问题是对这么小的小天体(直径数百米到数十公里),几乎所有的观测都是非常粗略的,质量和体积的精确测量都很困难的,更别提密度了。所以实际观测中,我们是很难通过密度来判断一颗小天体到底是彗星还是小行星的。
但彗星的高挥发组成使它有一个重要特征:一旦当彗星运行到离太阳很近的地方的时候,挥发性物质因为受热纷纷开始挥发,就会形成一层稀薄的大气层(彗发),并因为剧烈的排气作用形成长长的尾巴(彗尾)。在近日点附近有明显彗尾,是我们判断一颗小天体是否是彗星的标准。
彗星到了近日点附近会形成长长的“尾巴”。来源:ESA
从这个角度来说,很多彗星由于在近日点附近缺乏观测(比如轨道周期太长、或者在近日点附近太暗),很有可能被当做小行星或者压根没有被观测到。比如星际来客‘Oumuamua——你丫到底是个啥?!
3、彗星41P的自转周期是怎么测的?
文章采用了三组独立的观测来计算彗星41P在2017年3-5月期间的自转周期:
1)通过观测彗发中喷出的氰气流位置的周期性变化,用的是罗威尔天文台4.3米口径的探索频道望远镜(Discovery Channel Telescope, DCT)。1986年哈雷彗星回归时,科学家们在它的彗发中观测到了氰气(A'Hearn et al., Nature, 1986) 并用来辅助测量哈雷彗星的自转周期(Millis and Schleicher, Nature, 1986),此后,氰气由于其高荧光效率,成为彗星自转周期测量的重要手段之一。
观测结果显示:2017年3月6-9日,彗星41P的自转周期为19.75–20.05个小时。
J1和J2是彗星41P的两条喷出的氰气流,左上角的小数代表自转轴转过角度和360°的比值。对比0.87和0.88两张中J1和J2的相对位置可以看到,J1和J2在差不多20个小时之后刚好转了一圈。白色条带是背景中的恒星。(Bodewits et al., Nature, 2018 Fig. 1)
2)3月26-27日,还是通过类似的方法,用罗威尔天文台31英寸反射望远镜又观测了一次,自转周期变为约27个小时。自转周期变长的趋势已初现端倪。
3)通过观测彗星光变曲线的周期性变化,用的是斯威夫特紫外-可见光望远镜(UVOT)测光系统。小天体(小行星和彗星)的形状通常是非常不规则的,所以自转过程中被光照到的表面积会不断变化,表面积大的面比表面积小的面更亮,通过亮度的周期性变化可以计算小天体的自转周期(当然也可以用来计算每个面的长宽比,也就是形状)。
观测结果显示:2017年5月7-10日,彗星41P的自转周期为46-60个小时,均值为53个小时。误差范围有点大是因为彗星同时还在不断远离太阳,整体的光度在变暗,因此会造成一些偏差。
彗星41P在5月7-10日的光变曲线,可以看到大约53个小时光变曲线会重复一次。(Bodewits et al., Nature, 2018 Fig. 2)
一颗状态稳定的小行星或者彗星,应当有比较固定的自转周期,但自转周期发生变化这种事也是观测到过的,彗星41P是目前为止第8个被观测到自转周期发生过变化的彗星,从这个角度来说,并不特别罕见。
目前为止观测到的自转周期(P)发生过变化的彗星,△P为正数表示变长,负数表示变短。(Bodewits et al., Nature, 2018 Table S3)
但之前自转周期变化最剧烈的彗星103P/Hartley 2,也只是在三个月内从17个小时变为19个小时而已。
而彗星41P从2017年3月6-9日到5月7-10日的短短两个月里,自转周期从20个小时持续增长为46-60个小时,平均每天增加了0.40–0.67个小时!而且46个小时的自转周期已经近乎所有观测到的彗星周期中最长的了。
4、发生了什么?
对于彗星和小行星这种小天体,很多外界因素可能会让它们变得不稳定,比如其他天体的引力或者撞击,但对彗星来说,最常见的原因还是彗星在近日点附近的排气作用。再加上彗星41P的体积又那么小(小于70-90%的木星族彗星)——这意味着它的运动状态很容易受到排气作用的影响。
科学家们首先就核对了彗星41P近三次回归时观测到的水分子产出率:
2001年的最大产出率是分子每秒;
2006年的最大产出率是 分子每秒;
2011年的回归没有被观测到;
2017年,斯威夫特望远镜的观测结果显示这次的水分子产出率和2006年相当。
这么大的排气量对于这么小的彗星41P来说,相当于表面超过50%的区域都是非常活跃地在喷出气体,而大多数彗星在近日点附近时的活跃区域只有不到3%。
很显然,巨大的排气量是其中一个原因。
但随后,科学家们又核对了另一颗发生过明显周期变化的彗星103P/Hartley 2,发现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2010年,彗星103P/Hartley 2回归期间,初始周期为16.5个小时,观测到的最大水分子产出率是彗星41P这次的三倍,但彗星103P/Hartley 2比彗星41P还要小……在这么极端的情况下,彗星103P/Hartley 2的自转周期也只增长了2个小时而已……这这这这不对啊!
于是进一步想到的可能性是:不仅是排气量的问题,排气方式也不一样。
如果彗星41P表面(离自转轴较远的地方)有一处非常活跃的区域在近日点附近集中猛烈地排出大量气体,那么可能会产生一个和自转方向相反的净扭矩,一口气把彗星的自转给拖慢了。
如果这一猜想是真的,那么就意味着彗星41P每次回归的时候,这块活跃区域都会“苏醒”,所以每回归一次它的自传周期都会延长——照这个速度推算,在不久的将来,这颗彗星的自转周期可能会长达100个小时!如此缓慢的自转,将使得彗星无法保持稳定,自转轴可能会发生剧烈变化,自转速率可能会再次加快,直到彗星不断调整自身再次达到一个稳定状态。
可是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了一个非常活跃的区域呢?
因为这颗彗星可能曾经历过濒死的状态。
既然彗星41P正在越转越慢,那么很显然它曾经转得很快过——转得越快,就意味着越容易因为离心作用而分崩离析。按照目前的变化速率向过去回溯,它在2006年之前的自转周期只有5个小时——这已经是彗星41P濒临崩溃的临界点了。
在那之前的彗星41P经历了什么?
可以想象,几十年前的彗星41P很可能因为转得太快而经历过大范围的崩塌:铺天盖地的排气作用和滑坡,尘埃和石块都在簌簌地剥落散逸……在这一片混乱之中,一块充满挥发性物质的区域幸运地暴露出了表面。
正是这块活跃的区域拯救了这颗濒死的彗星,它用一己之力生生把彗星41P的自转给拖慢了……
一切又恢复了宁静,彗星41P获得了暂时的安全。
2017年的我们还能再次见到彗星41P的回归,说不定就是因为这颗遥远的彗星上几十年前的那次侥幸呢。
关于作者:灰原哀博士(haibaraemily),从事行星科学研究
一点后记
这周Science和Nature都没有新的行星科学相关的文章,可把我给开心坏了,可以把上周的Nature给补了……要是总这么一周两篇我就狗带了o(╯□╰)o
哦对了,上期那篇《科学》杂志||未来的火星移 民:凿冰饮水,指日可待?授权给了「果壳科学人」和「果壳网」的首发,居然阅读量过了10万 ,我的第一篇10万 呢~超开心~
参考
https://www.minorplanetcenter.net/db_search/show_object?object_id=41P
https://ssd.jpl.nasa.gov/s bdb.cgi?sstr=41P
Comet 41P/Tuttle-Giacobini-Kresak Orbit - The Catholic Astronomer :http://www.vofoundation.org/blog/three-comet-close-encounters-2017-2018/41p-tuttle-giacobini-kresak-orbit/
A History of Comets - Part 3:http://sci.esa.int/rosetta/54200-on-the-origin-of-comets/
41P/Tuttle-Giacobini-Kresak:http://cometography.com/pcomets/041p.html
Agarwal, J. (2018). Cometary spin-down. Nature, 553(7687), 158.
Bodewits, D., Farnham, T. L., Kelley, M. S., & Knight, M. M. (2018). A rapid decrease in the rotation rate of comet 41P/Tuttle–Giacobini–Kresák. Nature, 553(7687), 186.
Stern, S. A. (2003). The evolution of comets in the Oort cloud and Kuiper belt. Nature, 424(6949), 639-642.
A'Hearn, M. F., Hoban, S., Birch, P. V., Bowers, C., Martin, R., & Klingles mith, D. A. (1986). Cyanogen jets in comet Halley. Nature, 324(6098), 649-651.
Millis, R. L., & Schleicher, D. G. (1986). Rotational period of comet Halley. Nature, 324(6098), 646-649.
A’Hearn, M. F., Belton, M. J., Delamere, W. A., Feaga, L. M., Hampton, D., Kissel, J., ... & Schultz, P. H. (2011). EPOXI at comet Hartley 2. Science, 332(6036), 1396-1400.
Lamy, P. L., Toth, I., Fernandez, Y. R. & Weaver, H. A. in Comets II (eds Festou, M. et al.) 223–264 (Univ. Arizona Press, 2004).
封面图来自维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