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阿里新制造的一点想法
昨天，我受邀参观了阿里一直没有对外公布一个新业务（新制造的试点，犀牛智造）。今天，阿里正式发布了,很快成为网上的热点。我觉得：这件事确实值得关注——可以从中国产业结构调整的高度、从中国特色创新的角度看这个问题。
我们谈工业互联网的时候，经常会想到高端制造业。然而，阿里这次的切入点，却是最传统的服装行业。在我看来，从商业的角度看，这个选点是很好的。服装行业不仅规模大（5万亿产值），而且数字化与产业融合的难度低。
我们知道，工业互联网有“姓工”还是“姓网”的问题。让搞互联网的人理解现代工业是一件蛮难的事情。而且，阿里原本就缺少“工业基因”。于是，阿里选了服装制造这样的传统工业。从某种意义上说，服装工业是技术含量低的工业、搞IT的人比较容易理解。这样，领域知识就比较容易和互联网融合，实现流程和管理的创新。反之，如果选择航空航天、汽车高铁、钢铁化工这样的现代工业，与互联网的结合就比较难了。所以，选择一个相对简单的行业切入，是有道理的。
我发现：我国数字化转型与商业模式、组织创新结合得好的现实案例，往往是技术含量相对较低的传统行业。除了前面讲到的“容易结合”的原因外，还有两个原因：一个是“船小好调头”，一个是与我国转型升级的现实需求相吻合。
中国的改革开放取得了伟大的成功。在我看来，本质原因就是：从农业国变成了工业国。改革开放之初，十亿人民九亿农民，农业产值却只占40%。经过30多年的努力，中国迎来了“刘易斯拐点”，农村的富裕劳动力基本上转完了，于是中国进入了“新常态”。所以，过去的变化本质是“从农民到工人”。
同样，下一步转型的本质，我称之为“从蓝领到白领”。从2022年开始的十多年，我国每年有2500万人左右进入60岁的退休年龄。这些人基本上以蓝领为主。而取而代之、进入工作岗位的年轻人每年只有1600万左右，其中一多半是大学生、愿意做蓝领的人越来越少。所以我估计：几年后，中国每年会减少2000万左右的蓝领。
于是，劳动密集型的企业会面临越来越严重的“用工荒”。这会极大推进自动化、智能化的发展。中国大量的传统制造业、尤其是中小企业，首先会受到这种冲击。从这种意义上说，中小企业最需要“从蓝领到白领”的转型。
我记得，前几年有人发明了一条自动造伞的产线。这个产线为什么出现在中国呢？因为这个产业基本上都在中国。国外是不太会关心这种产业的创新的。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就是留给中国人创新的机会。
所以，在中小企业中，我见到了一些转型特别成功的案例。但是，中小企业的转型是很麻烦的：一无人才，二无资金。而创新的风险很大：一次失败就可能倾家荡产。这样的问题如何解决呢？
其实，按照创新的逻辑，一定是先有人创新成功，后面的人跟着学习、被带动着转型、技术不断扩散。就像生物学中好的基因不断扩散一样。但谁做创新的领头羊呢？阿里不缺钱，自然也就找得到人，还有商业拓展的能力，有条件做领头羊。
美国有个大河钢铁公司，他们常说：我们是一家高科技公司，只是因为偶然的原因选择了钢铁行业。我想，犀牛智造可以像大河公司这样：我们是一家科技公司，只是偶然选择了做衣服。犀牛智造也不应该是衣服，而是生产新技术和业务模式。犀牛智造，应该是新技术产生的“试验工厂”。
我在宝钢工作的时候，感觉创新有一个重要的短板：没有实验工厂。在我看来，企业创新发展到一定的程度，实验工厂是非常必要的，就像奥钢联的林茨厂。工业的许多创新，涉及到量、效率、成本、稳定性等众多因素、是系统性的技术，难以在实验室做出来。而在生产线上进行创新，会影响正常的生产。由于生产方是传统的“老大”，对创新部门的制约还是很重的。在这种制约下，很难出世界一流的创新企业。
如果犀牛制造成为一个“试验工厂”，它的技术就可能会被全国共享。这样价值就可以无数倍地倍增了。我估计，如果犀牛智造搞的好，可能不会局限于服装行业。如果这样，可共享的技术就会更多。中国是制造业大国。如果把传统制造业的中小企业做为服务对象和（卖技术的）市场，是很有前途的：这是世界上最大的（技术）市场，也是发达国家没有的市场。如果做到这一点，阿里对中国“从蓝领到白领”转型的贡献就太大了。
我对犀牛智造的印象比较好。一个原因是：按照我的经验，他们采用的很多技术是真有用的、不是花架子，很少“为技术而技术”，做的事情比较实在。比国内很多企业（尤其是国企）和高校要好得多。也比阿里的达摩院好——我对达摩院一直不看好，觉得玩得太虚。在我看来，达摩院是在重复走“第一代研发”的老路，并不符合技术创新和经济发展的规律。而犀牛智造则可能会走出一条全新的、有中国特色、适合中国国情的创新模式。
如果犀牛智造搞得好，有可能把服装行业的档次进一步提高。比如，把整个行业的自动化水平显著提高。如果这样，犀牛智造的“工业特色”就会进一步加强。但是，工业行业所面对的问题也会逐步到来。比如，如何用数字化技术实现持续改进？如果相关技术能够沉淀下来，“工业味道”就会更浓一些。
当然，如果犀牛智造发展得特别好，就有可能引发一些社会：成为服装行业的垄断者，全行业都为阿里打工，最终“夺了穷人的饭碗”。这个想法或许有点杞人忧天，但也难说不会成为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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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文章，作者郭朝晖，来源蝈蝈创新随笔，本文已经授权，欢迎分享，如需转载请联系作者。
